家里的衣冠冢,放進了結(jié)婚時丈夫穿的衣服,“我想把他的遺骸接回家”
王麗珠整理丈夫的遺物
陳石軍生前的軍裝照
王麗珠又拿起了兩人的結(jié)婚照,桌上放著的是她和兒子的合影 圖片由天門市委宣傳部提供
□楚天都市報極目新聞記者 陳勇 張盼 通訊員 胡擎宇
巍巍昆侖,茫茫天山。陳石軍烈士,就長眠在昆侖腳下,和布公路旁。
由于路途遙遠,陳石軍犧牲后,王麗珠只去新疆祭掃過一次。她在老家天門石家河,給陳石軍建起了衣冠冢。冢里,放入了陳石軍結(jié)婚時穿的那套衣服。
歲月的河流汩汩而過,轉(zhuǎn)眼已是37個春秋?!拔乙呀?jīng)是個老太太了,再過幾年我就走不動了,可你還是那副英姿颯爽的樣子?!眽糁?,陳石軍還是當年的模樣,朝王麗珠笑笑,敬了個軍禮。
犧牲時夫妻相處僅十月
陳石軍犧牲時,和妻子王麗珠朝夕相處的時間,還不到十個月。這十個月的時間,相隔37年,王麗珠依然如數(shù)家珍。
1978年陳石軍參軍后,王麗珠和他見面的次數(shù)屈指可數(shù),相聚的日子可以用天來計算。
1981年元月,陳石軍考入宜昌兵辦教導(dǎo)隊學(xué)習(xí),王麗珠這才以未婚妻的身份去宜昌探親。在戰(zhàn)友們的陪伴下,陳石軍和王麗珠逛街、看電視。晚上,王麗珠就和女兵們住在一起。
1983年末,兩人結(jié)婚了。婚后,王麗珠隨同陳石軍到新疆度蜜月,在軍營里度過了甜蜜的5個多月。
之后,陳石軍兩次回湖北探親,加起來的時間不到兩個月。
1985年春節(jié),這是陳石軍在家度過的最后一個春節(jié)。
“麗珠,你看兒子跟我長得一模一樣。等過幾年,我們再生個姑娘,我來帶,不讓你太辛苦。”一天,正在逗孩子的陳石軍輕輕地拍了拍王麗珠,說完這番話,又鄭重地向她敬了個軍禮。
敬軍禮是陳石軍向妻子表達尊重的一種特殊的方式,每逢他從部隊回來,或者離開家時,他總要向妻子敬軍禮。
元宵節(jié)還沒過完,部隊來了一封電報,陳石軍收拾行囊,告別親友,再次踏上行程。
這一走,就是永別。
1985年6月,陳石軍在新疆和田和布公路的施工中獻出了他寶貴的生命。
1986年10月,和布公路全線通車。和田地區(qū)120萬名各族群眾少柴缺煤的歷史一去不復(fù)返,經(jīng)濟社會發(fā)展步入一個新的歷史時期。
衣冠冢里放進丈夫婚衣
1985年8月3日,回娘家看父母的王麗珠被喊回家時,家門口黑壓壓地擠滿了人。
擠過人群,王麗珠看到婆婆昏過去了,村衛(wèi)生室的醫(yī)生正在對她進行搶救。
聽到陳石軍因公犧牲的噩耗,王麗珠也昏了過去。
一家人陷入悲痛之中,公婆一夜之間多了不少白發(fā)。王麗珠醒來已經(jīng)躺在醫(yī)院里,眼淚流干了,她就睜著眼睛盯著房頂,不吃不喝,家人寸步都不敢離開。
一旁傳來兒子嗷嗷待哺的哭聲,王麗珠掙扎著爬起來給兒子喂奶,卻發(fā)現(xiàn)已沒有奶水了,最后還是部隊的領(lǐng)導(dǎo)給孩子買來了牛奶。
抱著兒子那一剎那,王麗珠清醒過來了:“我不能倒下,我是軍人的妻子,我還有重要的使命?!焙凸牌疟ь^痛哭一場后,王麗珠收拾好自己的心情,振作起來。
讀大學(xué)是陳石軍生前的愿望,他也和王麗珠討論過孩子上學(xué)的事情?!安话押⒆庸┥洗髮W(xué),我怎樣都不會罷休?!蓖觖愔樾睦锇迪聸Q心。
新疆路途遙遠,丈夫已經(jīng)下葬了,無法趕去送行。王麗珠在老家給陳石軍立起了衣冠冢,把丈夫結(jié)婚時穿的那套衣服放了進去。這些年,逢年過節(jié),或是遇到了困難,她都會到陳石軍的衣冠冢前傾訴思念之情。
2005年,兒子大學(xué)畢業(yè),也是陳石軍犧牲二十周年的紀念日,王麗珠這才得以趕赴新疆,在陳石軍戰(zhàn)友的陪同下,到和布公路一側(cè)的陳石軍烈士墓前,完成了祭掃。
而這些年,陳石軍的戰(zhàn)友也會不時前往祭掃,每次去,他們都會拍下視頻和照片,發(fā)給王麗珠。
而在和布公路的零公里處,和田各族人民集資修建了一座紀念碑,碑上,一個筑路兵肩扛鐵鍬、手指前方。
一封家書慰藉三十七載
“你和孩子都要注意身體,特別是孩子,一定要照顧好。吃食方面一定要注意,平時最好是讓孩子吃點零食、雞蛋之類的高蛋白。另外,還要注意早期智力培養(yǎng),平時讓他多看、多認、多讀。夏天快到來,電風(fēng)扇買了沒有?望來信告知?!?/p>
這是陳石軍寫給妻子王麗珠的最后一封信。十天后,他在新疆和田和布公路施工中犧牲。
從陳石軍參軍起,寫信就成了兩人平時維系感情的唯一方式。結(jié)婚后,書信來往更加頻繁,而遙遠的距離,信件經(jīng)常會在發(fā)出一兩個月后才能收到。
王麗珠收到這最后一封信時,寄信的人,已經(jīng)長眠在了昆侖山腳下。
王麗珠告訴極目新聞記者,她和陳石軍的來往書信,在丈夫五七祭日的時候大都燒掉了,唯獨剩下這封保留了下來。
這些年,王麗珠為了生活,輾轉(zhuǎn)天門、武漢、蘇州、廣州等地,但這封信一直保留了下來。
除了信,王麗珠收藏的丈夫遺物,還有一套軍裝、一頂軍帽、一條毛巾、兒子周歲祝詞、兩人的結(jié)婚照、丈夫的軍裝照和一本《八路飛越天山》的書。
2016年,因為打算把自己蓋的房子賣掉,她把房子搬空了,這些東西,她放到了自己的娘家。
她說,這是她對丈夫最深的思念,是支撐她生活的動力?!懊慨斢龅诫y關(guān)或者遇到開心的事,只能對著照片跟他講。”
“我想告訴你,父親去年去世了,走得很安詳;我還想告訴你,媽媽今年83歲了,開始有了些小毛病,她現(xiàn)在住在小弟家里,小弟在鎮(zhèn)上建起了新房,離我們家很近,我會照顧好她的……”
“我還想告訴你,兒子長大了,卻還沒有成家。這是我現(xiàn)在最擔(dān)心的事,你會不會怪我,沒有幫兒子謀一個幸福的家?”
最想把丈夫遺骸接回來
這37年的日子里,有過多少迷茫和無助的時候,只有王麗珠自己知道。但是不管遇到再大的困難,她都沒有找政府幫忙。
陳石軍犧牲后,在部隊和政府的關(guān)心下,王麗珠被安排了工作,這讓她心懷感激:“黨和政府對我們已經(jīng)很好了,我要盡可能地自己解決難題?!蓖觖愔檎J為,作為軍人的妻子,也要有軍人的擔(dān)當。
后來,王麗珠下崗,她賣雞蛋、賣衣服、外出打工,都沒有提過什么要求。
石家河鎮(zhèn)馬溪社區(qū)副主任李麗君說,王麗珠的事跡傳開后,居民們在敬佩她不容易的同時,遇到啥難事,總愛說“再難沒有麗姐難,大家都勤勞奮斗,把自己日子過好了,不給政府添麻煩,也是對社會作貢獻?!比缃?,社區(qū)乃至石家河鎮(zhèn)民風(fēng)淳樸、鄉(xiāng)風(fēng)文明,近年來,涌現(xiàn)出了一批天門好人。
這些年,隨著年齡的增大,王麗珠對天門的有關(guān)部門說出了心底最大的遺憾:陳石軍在新疆的墓地出現(xiàn)破損,墓碑上的“陳石軍”也刻成了“陳士軍”,她想將丈夫的棺木移到天門來。她也有一個愿望,在她走后,希望能跟丈夫陳石軍埋在一起,一解多年來相隔千里的相思之苦。
回望獨自走過的這37年,王麗珠說,“陳石軍給了我不到十個月的朝夕相處,給了我一紙結(jié)婚證。我做了軍人的妻子,也選擇了做軍人家庭的‘長子’。我不會食言,我和孩子要繼承丈夫的遺志,奮力前行,因為7個字——我是軍人的妻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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